这已经算是明示了。银焰啧了声，看着蕾姬无机质的眼神，伸手从蕾姬嘴里夺下那半根没嚼烂的酸浆草，放到了自己嘴里。,蕾姬表情如常，仿佛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。银焰却有些心虚，眼神看向一边，还不忘为自己辩解：,“这里面有草酸，吃多了对身体不好……”,南乡回头看她们俩一眼。“还不走？”,“南乡老师您的言行太富有教导意义，我们想多观摩一下，好找出自己的不足。”
“那留下来帮我发令。”,“从高处观看更有利于掌控全局，我先溜了。”,银焰翻身爬上靶场边缘的高架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摆出卧姿。蕾姬捎着她的背包随后而至，给银焰垫在胸前，防止她硌得慌。至于蕾姬自己，自是没有这个烦恼。,银焰盯着蕾姬起伏程度不明显的山丘，嘿，嘿，笑了两声，把蕾姬拉到自己身边躺着。
“你还在成长期，放心吧。”
“我并不忧心，前提是你不介意。”
蕾姬冷淡地回应。的确，她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。银焰认真想了想，觉得蕾姬保持现状就行，银焰已经很满足了，能出落得再漂亮些当然更好。,蕾姬拿着望远镜，看样子不是很想理银焰。她的态度直接决定了银焰的心情，所以银焰百无聊赖，也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自己的同学们打靶。今天是开学第一天，南乡似乎只测试，不训练。但说实话，就凭这些人的成绩，没几个是银焰看得上眼的。,看过来看过去，银焰猛然发现蕾姬居然还是东京武侦高乃至全亚洲的榜首，虽然银焰并不感到惊讶……,嘭，这是没加消音器，而且还用着旋转后拉式的栓动步槍。啪，声音小了很多，普通人隔着十几米就注意不到了。各种不同的枪声此起彼伏，编织出一首和谐的奏鸣曲。身为武侦早该习惯了这种独特的乐符，但银焰只觉得糟心，因为其中唯独少了破靶的声音。自从上了1500米，她的同僚们就几乎枪枪落空，银焰甚至恨不得亲自上场跟他们打一架。蕾姬侧身给了她一脚，成功让她恢复了冷静。,值得高兴的是，终于有人在1800米打进了10环。银焰当时就忍不住想喝彩，仔细一看傻眼了，.50英寸，也就是12.7mm的勃朗宁弹药，换成她闭着眼都能正中靶心，何况这还不是重点。,“可不得了，这家伙是怎么通过枪检的？”
银焰刚有一个念头，想把自己的SVD口径扩大一下，就猛然打了个寒颤。太可怕了，她暂时不予考虑。,南乡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，两腿一迈挡在了狙击手的枪管前面。趴着的时候头顶突然出现一个（相对）高大的身影，是每个狙击学员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。南乡俯身下来，面无表情地质问他：,“敢问，你是想要反器材还是反人质？”,12.7mm的大口径弹药各方面都无可挑剔，只有一点，要是哪个人质被挟持的时候，得到了12.7的拯救，恐怕他就算活了下来，也得带着浑身碎肉的记忆和永久的心理阴影度过余生。,“你是武侦，不是职业杀手，不是Marksman，你就是个Sharpshooter，你脑子里想过吗？”,南乡没有发火，狙击手的脾气是外人永远捉摸不透的，只要别不要命了去动他们的旋钮，通常他们都很容易沟通，但也难保遇上这样的情况。,在他训人的时候，银焰用大拇指划了一下蕾姬手心，问：
“南乡老师的枪是什么型号？我看不出来。”,“解放军的『竹叶青』系列，代号LBS，7.62*54R，半自动，按西方标准属于DMR（精准射手步槍）。我承认它和SVD很像。”,“那他还好意思教训别人……”,银焰不由得拿起她们的SVD看了一眼。何止是像，压根就是SVD魔改，只不过请了个好点的美工，施以许多无伤大雅却很有用的调整，加了导轨和两脚架，涂装则介于橄榄绿、橄榄棕两种颜色之间。如果银焰再晚生十年，她会发现南乡的枪跟SVDM有惊人的相似之处。那么银焰或许就会考虑更新换代了，虽然银焰现在并不理解，为什么蕾姬和她的脑回路都一样，死守着远古版本的SVD不肯放弃……,“武警对应的栓动步槍正在最后试验阶段。如果不出意外，代号PCS的这一系列将会被命名为『银环蛇』。”,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银焰，眼睛里又燃起了亮晶晶的银色光芒。她是特意提起这个的。银焰想的却是，我又不咬人。,“……我觉得还是半自动用起来顺手，当然要视任务而定。”,银焰把脑袋撇向左边。蕾姬和狙击阵地在右，靶子在左，蕾姬也不知道她隔着一千多米用肉眼能看见个什么玩意。这家伙太好懂了，蕾姬心想。,“你当真要这么做？”
这时候南乡又说。银焰收回注意力，架起SVD，从瞄准镜里看着那个二年级武侦的口型。她在愤怒中说的好像是，“愿赌服输。”
“这么说的人一般活不长。”银焰嗤笑一声。
“或许对其本人而言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，就算为之丢掉武侦资格，也不过是小事一桩。”蕾姬难得说了一长串句子，不知是有所感触还是怎么的。,“可怜却生在了日本哟……看看我，武侦资格都还留在哈萨克斯坦，没有迁到曼谷，当然更没有迁到东京。”,所以她根本就不算日本武侦。但是根据属地管辖原则，只要她还在日本的地盘上一天，她就必须遵守这所谓的第九条。她会好好遵纪守法的，只要蕾姬安然无恙。能让银焰被压抑得如同死水一样的情绪产生波动的事情已经不多了，真的。,银焰仿佛不经意，丢给蕾姬一句：,“蕾姬，你之前都在哪里干活？”,“久居的有巴尔瑙尔，莫斯科，西安，东京。12岁我在乌鲁木齐停留过一个月，因为不适应，又转到了西安。”,银焰想她一个蒙古人跑到维族的地界去干什么，真亏她受得了。银焰不了解的是乌鲁木齐其实以汉人居多，但不管怎样，那里的氛围于蕾姬肯定是格格不入。至少银焰是没办法想象，蕾姬会主动迈出家门，去不欢迎自己的西域到处乱转……,银焰一拍自己大腿，醒悟过来：,“不对呀，巴尔瑙尔不是阿尔泰边疆区首府吗？乌鲁木齐也是，坐上火车就能到哈萨克斯坦，那你在我隔壁不远……啊……”,银焰闭嘴了。蕾姬把望远镜捏出了裂痕，咔哒咔哒响。银焰再多说一个字，蕾姬就要杀人。这杀意肯定不是针对银焰的，或许是漫无目的释放，银焰不明白。,银焰想起来了。她压根就不在那里，蕾姬去了也没用。银焰想说对不起，可是蕾姬禁止她说。,她自己挑起的话题，自己没办法收场。她的原意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，看看能从蕾姬那里套出什么情报。她后悔了，蕾姬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，这么多年了依然没变。,此时一阵风吹过。每个封闭式靶场都必定会有排风的装置，免得火药毒气熏到人，但这里更加丧心病狂，为了真实而特意设置出方向和强度完全随机的风。银焰被海平面下的冷风一吹，忽然有了主意。,蕾姬将脑袋扭过九十度，看向戳了戳自己的银焰。,“蕾姬，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,“请说。”,“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穿过裙子。”,“所以。”,“所以我忘了把安全裤带来日本，一堆用不到的东西我都烧了。”,蕾姬坐起来，表情凝重。——银焰能看出她的表情，真不容易。,“我的借你。”,“很显然不搭啊。”,银焰扯开自己领口，大咧咧展示在蕾姬眼前。她的上身是蓝色的运动胸罩，而蕾姬当然不用问，是深绿色，银焰打内心抗拒这种毫无趣味的东西，不过穿在蕾姬身上倒还好。,“……”,蕾姬拽着她的领带，像黑社会拎着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样把她拖出靶场。银焰一点都不怕，哪怕事态严重到了极点，但直觉告诉她很安全。好比蹦极，只要有蕾姬这根绳子拴着她就不会落水，玩的就是刺激。但是蕾姬理解不了，看蕾姬破天荒的困惑的表情就知道……,银焰灵活运用这两天她刚学到的经验，略微屈膝，重心向前压，腰杆则向后挺，突出一个S型，这样哪怕她比蕾姬高两公分，她也能安稳地靠在蕾姬胸前，像极了撒娇的女朋友，就连神情都如出一辙。,“你喜欢蓝色的还是紫色的？我觉得紫色更适合我，但紫色安全裤好像有哪里不对劲。”,“……其实你可以在里面穿紫色内衣，然后套一件白色南瓜裤。”,蕾姬如此建议。很好，蕾姬还愿意理她。银焰站直身体，若无其事地将手搭上了蕾姬的腰，一眨眼变换成了男朋友的身份。蕾姬没有表态，银焰相信她才不在乎这点小事。,蕾姬只是眨了眨眼，琉璃色双眸如同天上的造父变星，光辉起起落落。
“我要去平贺文的工作室，衣服问题请你自行解决。”
银焰点头，将她拉过来抱了抱以作告别。
“好，我等下就去买。台场什么都能买到是吧？那我就不跑远了，等我。”,蕾姬把信用卡和手机交给了银焰。手机屏幕黑漆漆的，只有显眼的电量和时间图标，和银焰预料的一样。,“密码？”
“19840901。”,银焰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两秒。而后她的目光由手机屏幕转移到蕾姬脸上，直勾勾盯着蕾姬。,“不如换掉吧。”
银焰笑得比她当年在病中见到蕾姬时还要灿烂，仿佛两年之后那轮融化了莫斯科的雪的太阳。换成别人任何人都会以为她非常开心，只有蕾姬知道并不是。
“20080106，我喜欢这个数字。”,蕾姬也跟着点头。“只要你喜欢。”,银焰在蕾姬耳梢留下一句道别，而后坐上了进城的列车。她决心不去看搭档的手机，当然了，她才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人。她只是对蕾姬的过往抱有一种畏惧的态度，因为她不知道哪些是可以触碰的，哪些碰了就像扎到了刺，只能留在枝头无法采撷，除非蕾姬先行筛选过一遍。蕾姬会小心翼翼的，免得伤到她，可如果蕾姬自己都失去了理性，她又该怎么办呢……,果然，没心没肺才能活下去啊。银焰垂着眼睛，如此想着。,买东西用不了五分钟，银焰对漂亮衣服并不感兴趣，除非是穿给蕾姬看的，然而她们俩太熟了，随意些也无妨。正是因为太熟，银焰发现自己离开她之后，一时竟然无所适从。这可不对劲，明明昨天这个时间她才回到蕾姬身边……,银焰孤独地在台场里四处游荡着。她兑了一堆游戏币，但是自己不玩，往往看几分钟就走，因为没有哪个普通人被一个背着枪的扫把星盯半天，还能继续安然打游戏的。武侦所到之处寸草不生，银焰已经习惯了。,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，正想念着蕾姬的时候，手机来了短信。发信人没有备注，只有一串手机号，银焰猜蕾姬是用平贺文的手机发给自己的。,『要在这里开始制作子彈，不接受外人打扰』,叮。又来了。蕾姬可能是怕她误解，特意强调。『你不是外人』,银焰想那我还是不去了。去也没人招待自己，何必自找不痛快。,她的余光瞧见了三个手托冰淇淋，穿着东京武侦高校服的女生向这边走来。一月份吃冰淇淋，可见女武侦是种何其强大的生物。这帮披着女人外表的母猩猩跟其他那些青春洋溢的学生并无不同，嬉笑打闹着，一人注意到了银焰，欢快地对她招了招手，问好：,“哦呀，用AKM的狙击科武侦！下午好啊，想不到连你也会翘课？”,“开学第一天，要学会融入新环境才行。”,银焰无辜地伸手指着她们，意思是别五十步笑百步。顺带着银焰还抓了一把游戏币递了过去，回礼是一个冰淇淋，但是银焰拒绝了。几人扯了点毫无意义的废话，银焰问她们：,“正好，我看课程表，今天下午是侦探科和通讯科的合训，你们在哪儿上课？我有点事想找峰理子。”,三人互相看了一眼，异口同声说：,“你觉得我们和峰理子哪个更像好学生？”,银焰心里替高天原由鸟点了根蜡，“我明白了，回见。”,她踏上返程，给蕾姬回了一条短信，『我去峰理子宿舍，在那里会合』，合上手机。然后她倒退两步，看着街边的抓娃娃机，陷入了深思。这年头什么都能放在抓娃娃机里卖，银焰甚至见过这样卖烟的。她有些心动了。,11秒时间，银焰花了两个币，抓了两个木刻的手机挂饰，一只鹰，一只狼，倒不是走的可爱风，硬要说可能会更受男生欢迎，也很合蕾姬的口味。银焰没有手机，但她已经决定要买一台。改天吧，她还没想好细节。,或许找峰理子能有所帮助。银焰把AKM从背后摘了下来，双手握着，枪口朝下，然后敲响了峰理子的门。她这模样放在大街上正常人看了都躲着走，可惜峰理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。,峰理子睡眼惺忪地开了门，见到她，两眼放光。我说大白天的穿什么睡衣，而且你的沟完全露出来了啊，银焰不动声色吐槽完，就听见峰理子的一句虎狼之词：,“是要邀请理子去约会吗？”,“请容我郑重否认以及拒绝。”,银焰被理子迎进了门，又想起什么，小声补充说：,“1年A班40号，银焰，打扰了。”,理子哎呀哎呀告诉她不必在意，从厨房拿来两瓶牛奶。银焰摇摇头，她的警惕心有些过强了，但仅限于食物，相应的，她把AKM保险关上，以示友好。她坐在理子床上，来回打量着理子房间的陈设，想起自己和蕾姬那别说女人味，就连人味都没有的房间，不由得惭愧。,“这宿舍就你一个人住？”
“嗯呐，虽说是三人寝，但女生宿舍不容易凑齐人，经常变成单人间。”,理子抱着牛奶瓶子，津津有味喝着。那模样让银焰想起上午的自己，于是她对着理子微笑了起来。恐怕理子会误解她的意思。,“依酱想和理理在这间房屋里做些什么呢？”
“我没有电脑和手机，借你的一用。”,理子将小嘴撇往一边，嘴边的两撮白胡子跟着翘起，像极了猫咪。,“理理这里才不是网吧的说，但是依酱要用，就没有问题。”,银焰象征性说声抱歉，然后跟理子一起坐到了电脑前边。理子似乎特意为她开了个账户，示意她请，但是银焰没有动。,理子歪歪脑袋，不解。银焰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，这时候的她几乎跟蕾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，就连精通人心如峰理子，都看不透她。,“我想知道，如果我要发现某个地区某段时间里发生的可疑的事情，应该怎么做？能否请你演示给我看？”,理子沉默几秒，用手梳理了几次金黄色的马尾辫，咬着下唇咕哝道：,“……不行啊，这是侦探科和情报科的专业内容，一般不对外传的……”,“最普通的就行，只要有各家新闻媒体的消息就够了。”,“依酱你让我很难办啊……”,“卖你半个人情。”,意思是在合理范围内免费帮个忙。人情不是靠买卖能得来的。但是理子仍然像是占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，高兴得不行。,“成交！”,银焰都觉得有点邪门，这峰理子也太好说话了。她往沙发左边挪了点，结果峰理子也跟着挪，银焰无奈地选择放弃，听天由命吧。,“那么依酱，想查的是什么范围的情报呢？”
峰理子扭过头问她，近距离的呼吸和少女特有的酸甜的气息就打在银焰脸上。银焰头皮发麻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和蕾姬平日的相处方式有多么不可思议了，换任何一个人，银焰都要强压住心里的不适，不知道蕾姬是否也像这样容忍着她……,银焰看向电脑屏幕，叹了口气。
“整个远东地区，时间是今天和昨天。”,“理子明白了，那么就从面积最大的中国开始吧。”,理子说着打开了网页，为银焰展示着她们搜集信息的一般流程。银焰从网上看到，中国下大雪了。整个国家白茫茫一片，倒是让银焰有兴趣去一趟。但这几天是不行了，她走不开。,“停。速度拉慢些。”,理子看完中国的新闻，开始转移至中南半岛的时候，银焰发话了。理子按她的嘱咐，特意把重点放在了泰国。但是从泰国头条新闻社到不入流的八卦报纸，都没有银焰感兴趣的内容。,“过。”,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，或者银焰用脚趾甲盖想都能预测到的政局走向。接下来是日本，银焰却挥手说不看了。她的耐心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，因为蕾姬还没有回短信。,银焰的脑袋压在桌子上滚来滚去，长发轻飘飘地摇晃，如同清晨升起的浓雾。理子可能也困了，双腿蜷曲缩在沙发里，小小的一团，不过银焰看不到，因为她背对着理子。,“依酱有喜欢的人吗？”,“当然有啊。”银焰丝毫没有大惊小怪，回答得非常自然，反而把峰理子噎住了。,“……是怎样的人？是金发吗？是D罩杯吗？高个子还是矮个子？还有，对方喜欢依酱吗？”,理子爬起来转到银焰这边，目光紧追着银焰不放。但银焰看着她的酒红色眼睛，只觉得好笑。她装得再像也没用，银焰怎么会看不出来。,“反正不是你。”,峰理子哇的一声瘫在地板上，捂着脑袋，自暴自弃地说：
“理理已经失恋了的说，好难过。”
“你失恋够快的啊，不是度日如年么。”
银焰在她心口又戳了一刀。理子号，击沉。,银焰也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，像昨天下午那样陷入了颓废。她头上那根平日里总是耸立着的呆毛一点点耷拉下来，直到外面笃笃，笃笃，传来叩门声。银焰一下子就清醒了。,“是蕾姬。”银焰说。,“来了！理子要转换目标，依酱你就等着理子的好消息吧！”,银焰知道这家伙在开玩笑，才没拿起AKM一梭子扫过去。但是好像蕾姬替自己完成了任务，银焰看向门口，理子被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蕾姬用AKM顶在脑门上。她和理子都傻眼了。,“一年C班35号，蕾姬。”,蕾姬放下AKM，绕过腿软的理子走到银焰面前，俯视着沙发上的她。银焰感觉脑子不够用了。,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为了队伍合理性。”,对啊。苏军就是这么个配置。银焰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，但她说不上来。,“可你是主射手啊？”
“你的SVD修复完成，换你来作主射手也可以。”,银焰赶紧从蕾姬那里接过自己的枪，实话说蕾姬带着三把枪有够沉的，SVD五公斤，AKM不带瞄准镜四公斤多，一块加起来蕾姬腰都不弯。银焰心疼地抱了抱她，现阶段银焰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，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安慰她。,“给我给我，辛苦你了。”,银焰把AKM甩到背后作为副武器，捧着SVD，换上一个装满高精度手工复装狙击弹的弹匣，拉栓上膛。她想起这是室内，就把SVD横放在腿上。枪口是不能对人的，所以蕾姬坐在了她右手边，正是峰理子先前的位置。,“……理子？回魂了！在门口傻坐着干什么呢？”,银焰回头喊她。理子关上门不情不愿地坐到她们对面，面目十分沉痛。,“预判出错，蕾Q的难度可是一点都不亚于依酱呢，我放弃了。”,“看来你还不傻。话说，你们俩先前认识？”,“这也是我想问依酱的啊，明明和理子有过约定，怎么就偷偷跟蕾Q……”,“你再说信不信蕾姬真毙了你。”,银焰脑壳疼。两个人共同看向话题的中心，而蕾姬没理这两个笨蛋，拉开背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防水防弹文件夹。银焰探着脑袋看过去，那是她随便撕了张曼谷警察局的笔录纸在背面写的，落款是『银焰』两个汉字。,“……你居然给赎回来了啊。”,银焰的嘴角又开始抽，蕾姬总能给她些惊喜。理子抱着腿看着她们俩，幽幽地说：,“文文那人啊，不花三倍的价钱是别想从她那拿回东西的。”,“九倍。”蕾姬勾起食指，像要扣动扳机似的，标准的中国手势。,银焰算了个数，又想想自己平日里工作的报酬。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，蕾姬的赚钱速度还够不上自己花的。但是离婚分家产蕾姬会赔得更多，还不如凑合着过下去。银焰漫无边际地想着，天知道她脑袋怎么长的，跟春天果树发芽一样，旺盛而又充满了生命力。,蕾姬左右两手分别捏住那纸契约，看上去想把它撕掉。银焰在最后关头拦住了她，把契约夺了过来。,『甲方：（空白）』
『乙方：银焰』,『根据《国际武侦联盟宪章》《日本国武侦法》《东京武侦高校委托任务管理规定》，甲乙双方按照自愿原则，同意签订本协议』,……,『无偿完成甲方指定的一项LD值小于750的委托任务，或者以1/2报酬完成一项LD大于等于750的委托任务』,『甲方签章：（空白）』
『乙方签章：银焰（手印）』,银焰琢磨，平贺文肯定是设计好了的，就为了坑蕾姬。她可不能让平贺文得逞。,“还是撕了吧。”,“欸？！为什么？”理子悄悄蹲在她后面看合同，惊讶地失声喊了出来。,银焰没理她，眼睛盯着蕾姬。“改天我给你写一个更好的，这个不值。”,理子咦，咦，话都说不出来了。蕾姬握住了银焰的右手，与她默默对视，这一眼就到了日落。,白痴理子浑身缠绕着黑气，蹲在墙角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。心情变好之后的银焰准备跟她告别，被满墙角的蘑菇吓了一跳。,“喂，喂，吃晚饭去吗？”,银焰戳了戳她的马尾。理子的热情立刻被挑了起来。她一甩头发，差点抽银焰脸上。银焰收回手往后撤，躲她远远的。,“好啊，理子知道一家蛋糕自助，我们叫上文文一起去吧？”,“不，这就……”,“もしもし，文文吗？五点半老地方见，理理还叫上了依酱和蕾Q，一定要赴约哦！”,理子打电话比银焰跑得还快，平贺文更是神速，拎着一个比自己还壮实的大箱子就来了。银焰在蛋糕店见到她时很惊讶，她带着黑眼圈，飘飘然有仙人之气。她也是A班的，但银焰上午就没见着她。,“我去给装备科的同事们作证去了，他们不在，委托全都落在了我身上，还不能放下……”,“惨。”银焰喂了蕾姬一块慕斯，然后用同一把叉子舀起奶油，送进自己嘴里，说话含糊不清，不过她本来也只是个听众而已。,平贺文惆怅地玩着刀叉，很是没有胃口。“有钱不赚是傻子。这时候漫天要价，没人会跟我过不去的。”,喂，被你漫天要价的人在旁边坐着呢，注意点行吗？银焰一想起这事就浑身难受。本来理子和平贺文坐在一起，可以为银焰分担压力，结果周围桌的普通学校的女生见识到了她们四个的饭量，惊为天人，然后就把理子拉了过去，非要她讲讲好身材是怎么保持的。蠢理子被一群大姐姐包围，显得乐在其中，银焰不好意思打断她。可平贺文又是后勤大爷，冷落了终归不太好。,“说起来。”平贺文咬住叉子，摆上来一个弹药盒。她职业病犯了。“上好的碳化钨弹头，需要么？”,“我听蕾姬说过，她在你这买了好多，所以你打算给我降价还是涨价？”,向同一个队伍分开卖两次，她可真会做生意。银焰确信自己要是突击手，绝对就被她坑了。不过现在银焰负责狙击，自然得清点一遍弹药储备，心里门清。,平贺文不为所动，又换了一个盒子。“这个便宜，你听说过最近几年很火的横向效应增强弹吗？弹头内部不装药，而是填装惰性物质，用撞击瞬间的横向扩张来实现爆破，胜在物美价廉还又安全……”,“我宁愿要正经的穿甲燃烧爆破弹，那个技术含量更低，效果更好，硝酸钡和铝镁合金在小卖部就能买到，你再卖我点锆粉和高能药粉就行，我自己装……”,哪怕在气氛和平安宁的，充满粉红色泡泡的“表世界”店铺里，武侦们也从来不会停止讨论枪支，弹药，还有犯罪和死亡。这一职业为了对抗黑暗而生，然而它的出现，本身就意味着社会矛盾激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。旧的秩序已经崩溃，乱世有乱世的生存法则，武侦首先要做的是逮捕罪犯，然后就是提升自己，活下去。

“你就说吧，有什么是别人都弄不到，只有你才能弄到手的？”,谈了半天，平贺文一笔生意都没敲定。银焰是铁了心不给她送钱，至少不能吃短时间垄断的亏。平贺文却真想起一件来，悄悄掩住嘴，将声音压到最低，用不确定的语气问：,“……贫铀？”,银焰一口蛋糕卡在了嗓子眼，但是接着就喷出来了。怪不得她拿一个铅箱子！银焰又惊又惧，身为日本人她是怎么拿到铀238的？！要么是美国人疯了，要么是中国人疯了！银焰想抓起箱子就跑，扔得越远越好，但是腿脚不听使唤。蕾姬在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之前扶住了她，拿过纸巾给她擦着嘴角，轻轻摇了摇头。,平贺文看着她们俩的互动，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，那是她闻见了钱的味道。
“我只说能弄到，没说手头有。”,“你这是玩命啊……平贺文，迟早有一天你会害了自己。”,“我当然知道，没见我的同事都进去了么。”
平贺文咬一口松糕，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。,银焰想想也对，军火商什么事干不出来。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能让他们敢于践踏一切人间律法，何况这还是军火，军火啊。她该庆幸这姑娘没从事另外那门暴利行业，否则，她在泰国学到的一身本事估计还能派上用场。,“……祝你好运。”,银焰叉给她一块蛋糕，就当提前给她送行。但是银焰这么做，好像有人不高兴了。,蕾姬安静地将叉子朝下放好，瓷器和不锈钢碰撞，发出的细小而清脆的声音引起了银焰注意。银焰看她一眼，发现她也在看自己，眼神空荡荡的，跟往常没什么区别。,“你是否知道CHD（冠心病，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）？”,“了解但懂得不多，怎么？”,“在疾病的最早阶段，因为代谢障碍，巨噬细胞和肌肉细胞变得充满了脂肪，填进血管壁形成泡沫。打奶油的时候会发泡，和那个很相似。”,蕾姬说着挖了一勺奶油，喂至银焰嘴边。银焰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，不动声色地往沙发外面挪了两个公分。但是两人共事了那么多年，想瞒过她，不可能。蕾姬把拇指食指轻放在银焰腰间那块被摧残过的软肉上，银焰后背一阵电流通过，不敢动了。,“然后变性成淡黄色的纤维斑块，像起司。越松软的起司越美味，因而越危险。划破它，下面的奶油便会涌出来。这也就是为什么年轻人如果患上冠心病，死亡危险要远高于老年人，因为后者的斑块年深日久，已近乎定型。”,蕾姬又拿起一块鲜奶酪。银焰被倒了胃口，能吃下去才见鬼了。蕾姬真的是不会看气氛，银焰本来这么想，但是又一琢磨，她怕不是故意的……,“最后，血管就会变成瑞士卷。”
“……蕾姬老师，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,银焰再也顾不上什么（自以为的）形象，两手握成小爪子，蜷着摆在桌面上。以前她们冬天去逮松鼠的时候，见到的就是这样，两颊还鼓囊囊的。当时蕾姬就没有下杀手，现在她估计也能放过自己。,蕾姬果然将视线重新转到食物上，但是两根手指还是没有放下。,“我想说，这些都由氢化植物油制成，反式脂肪酸超标，是冠心病的危险因素。”,平贺文不乐意了，狠狠吸了一大口酸奶，反驳道：
“别听她吓唬人，反式脂肪酸天然存在于反刍动物体内，没那么可怕。”,反刍动物也就是牛羊肉，奶制品当然也算。蕾姬不说话了。在这个问题上最没资格发言的就是她们这两个伪·牧民。,银焰想的却是，计较那么多干嘛。像蕾姬天天吃能量棒，饭量精确到毫克，活着也太没意思了。,“蕾姬你太瘦了，文文也是，多吃一点无妨。啊，我不是说银焰你胖，但是你在某个方面已经接近完美了，你懂我的意思。”,此时理子阴沉着脸回到饭桌上，语气都跟换了个人似的。银焰觉得，这可能才是真实的她。,“发生了什么？”,“有一个女生的父亲在12月24号浦贺湾的游轮上。她憎恨武侦。”,银焰不知道这件事，但平贺文露出了然的神情。蕾姬用手机查到相应的页面，递给银焰看。银焰迅速浏览完这条旧闻，表情未变，只是缓缓说：,“脏活总得有人干，骂名也需要有人背。”,她说的是自己。狙击手在战场上几乎是最受仇恨的兵种，万一沦为俘虏，下场唯有被折磨至死。或许喷火兵可与之比拟，巧了，银焰也客串过这个职业。而蕾姬手上的人命比起她只多不少，可有谁见蕾姬在乎过？,“不想干就转行，又不是只能武侦一条路走到黑。”,她这话说得轻巧。可银焰自己明白，不可能的。她自己都不知道，自己放下狙击枪还能干什么。和蕾姬回家放牧去或许不错，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，工业农业迅速发展，银焰心想自己还是别为水土流失和草原沙化做贡献了吧……,“但是金次好可怜，我想帮帮金次……我都听说了，他现在萎靡不振，再这样下去会留级也说不定。”,平贺文用吸管搅着见底的酸奶，小声说着。理子又去拿了一大盘堆成山的蛋糕和四杯酸奶，银焰全程紧盯着她，确信她没有动什么手脚，才终于肯接受了她这个“陌生人”的食物。,不过就事论事，理子对吃的讲究远胜于她，这酸奶还挺好喝的。银焰的眼睛弯成两轮月牙，她有点蒙古褶，但不算明显，眯着眼更难看出来。,“……对心彻底死透的人怎么帮？没办法帮，放着不管最好。”,“同意。”蕾姬附和。,理子则是似笑非笑，彻底露出了小狐狸的本质，“文文啊，你就老老实实承认，你是舍不得小奇的委托费……他从寒假到现在还没接过一个任务呢，真想帮他，就免费把他的伯莱塔改成全自动和三点射，相信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。”,平贺文被戳到了痛点，恼恨地踩了理子一脚，但是理子滑溜地站起来，堪堪躲过，然后举着杯子环视她们道：,“所谓武侦，就是要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迹之人啊！死掉的武侦不算好武侦，为了友谊和我们的武侦资格，还有我们的性命，Santé！”
“To our health！”
“Salud。”
“За здоровье。”,四人共同起立，伴着法英西俄四种语言的敬酒词将酸奶一饮而尽。这四个傻子在旁人看来已经够出格的了，真喝起酒肯定更不像话。据说武侦之间有种习惯，凡喝酒必要鸣枪助兴，万幸，银焰没有手槍。,就算是酸奶，银焰仿佛也能喝上头。她和蕾姬告别了另外两人，回家睡觉。每天练习步槍，说实话很累，尤其是右肩格外酸痛。她让蕾姬给她捏了一小会肩膀，蕾姬果然很乖，听话又顺从，让银焰整个人飘飘摇摇的。十几年来她何时像今天这样放松过。,“……にゃお……”,银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轻吟。蕾姬最后在她背上捶了一下，吩咐她去洗澡，自己则要整理枪械。银焰觉得不合适，劝阻说：,“突击手就别管那么多了，放着让我来吧。”,蕾姬正在从桶里往外倒除铜剂，碳酸铵和重铬酸钾配成的淡黄色溶液和蕾姬的眼睛很像，再加点酸就会变成橙色，几无差别。蕾姬托着一小瓶试剂，透过玻璃瓶看着她，问：,“你洗手了么？”,“……Нет。”,银焰乖乖洗完澡，脑袋上披着浴巾出来，身子没擦干，就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。她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，心情变得有些微妙。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，蕾姬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药瓶，拎着瓶颈举在空中，姿势很怪，只有当人想要砸东西的时候才会是这个姿势。,“你是在找它？”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银焰知道瞒不过她，但想不到这么快，更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。,银焰不敢回答。发梢的水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。她有点冷，身子开始抖。表现得已经这么明显了，蕾姬依然站得远远的。,蕾姬放弃了什么，无力地垂下胳膊。银焰头一次感受到她的失望，自己下意识扯了扯嘴角。一切都完了。,“你告诉过我你的身体已经恢复。”,银焰先前说过的话被蕾姬拆穿。可是银焰觉得，这怎么能叫拆穿呢，银焰又不会对蕾姬说谎。,“……我好多了，真的，我不是骗你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？”,蕾姬满脸透着不信。银焰还从她的眼里看出了悲伤，但是这不可能。作为人类的蕾姬是不合格的，银焰与她相处了那么久，知道她会生气，会高兴，却根本不懂悲伤这种情绪。人在一无所有时是不会悲伤的，因为她同样没有可失去的东西。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蕾姬，但银焰还是忍不住恶毒地想，她有什么可难过的？难道自己不比她惨？,蕾姬或许是想微笑，却没有成功。她就带着这样如同瓷器般纤细易碎的表情，注视着自己的挚友，说出了或许是几个月里最重要的一句话。,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，你该怎么办？』,银焰双腿失去了力气。她咯噔一声跪下去，呼吸和意识间断了几秒。,问她这个问题比杀了她还难受。蕾姬也明白，不再说话，向她走了过来。一步，两步。,银焰猛地抬头看着蕾姬，目光贪婪，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。她看到了救赎，她的救赎不是蕾姬双手捧着的药，而是蕾姬本身。,“蕾姬，不……巴格师，行行好，你看我都这样了，行行好……”,银焰像是在祷告，攥着双手向蕾姬哀求个不停。蕾姬如她的愿喂了她一片药，接着，尽管银焰反抗，蕾姬还是抓住了她，一手按住她肩膀，一手与她相握，尝试着向外掰——,银焰啪地抽回手，用她那被压抑得极低，却仍然能听出疾风骤雨的声音向蕾姬咆哮：,“这是奥氮平，不是氯丙嗪也不是奋乃静！锥体外系反应几乎没有！我用的还是最小量！”,银焰说完又陷入死寂。她永远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对蕾姬动怒，但是无所谓了。,蕾姬太让她生气了，按理说是银焰自己不好，银焰心里跟明镜一样。可她毕竟是感性的动物，不是只会循规蹈矩执行任务的机器。她宁愿自己是台机器，或者像蕾姬，是一枚子彈，只会飞向目标……,“事实会说明一切。”,在银焰的感受里，蕾姬的声音从未像这样富有耐心。蕾姬把她拉起来，半强迫地让她端起了SVD。银焰侧身站立，两脚分开一肩宽，左手托着护木让枪管与地面平行。一切都跟真正射击的时候相同，保险打开，子彈上膛，只待击发。,银焰没觉得这有什么，蕾姬想考验她，自己就好好配合。每个狙击手都要练习据枪，一个小时只是入门而已。蕾姬看了几分钟，银焰以为她要在自己的枪管上摆上弹壳，她真的这么做过，而且一摆就是十颗起步。,但跟银焰想的不同，蕾姬径直去洗澡了，洗完出来上身只套一件银焰穿了好多年的白色中衣，发间带有淡淡的薄荷香。她检查银焰的食指，确保扳机被扣到一个微妙的程度。狙击手习惯在等待目标时，将注意力集中在分划板上，手指则会无意识中预先给扳机一个恒定的作用力，这样更利于最终击发。但这同样意味着，银焰不能再继续用力了。一点点都不行。,蕾姬也扛起了自己的SVD，站到银焰枪口前方两步，摆出完全一样，分毫不差的姿势。两人仿佛彼此的倒影，银焰能从瞄准镜里看到蕾姬放大4倍的白皙的脸颊，既然如此，枪口当然也一样，既然她能射中蕾姬，那么反过来也能。,“如果你松手，我，会，立刻开火。”蕾姬如此陈述道。,这一天过得是如此漫长，简直抵得上银焰半辈子。尤其对银焰来说，氯丙嗪也罢，奥氮平也罢，这类药物不论好坏，吃太多了都有共同的副作用，其中一条便是静坐不能。银焰要拼命克制这并不存在、纯粹由蕾姬臆断出的副作用，除此之外，还得提防更可能出现的手抖。蕾姬肯定是不会手抖的，唯一的变数只能是银焰自己。,银焰不怕死，可她还没活够呢。她现在有蕾姬，就在她的SVD前面二十公分。这个距离太近了，对右眼造成的损害很大，左眼也容易被拐偏。但银焰仍然贪恋着不肯挪开眼睛，瞄准镜里这么清晰的图像，这么局限的视野，蕾姬的脸颊仍然是那么光洁细腻。真好啊。银焰记得自己从未积德行善，上天又何必如此待她。,别乱想，排除一切杂念，银焰告诉自己，这是在战场。可众所周知，越不想分神，思考内容就越不受自己控制。银焰大脑里乱得很，身体却没有动过半分。这样还好，她作为狙击手的资格还没有完全丧失，蕾姬可能不会不要她。,9点钟，蕾姬准时收工上床。银焰留在原地举着枪，滞后了几秒钟。她的反应力当然没有退化，但是面对蕾姬，她的大脑还是转得太慢。,银焰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件事上了。蕾姬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，银焰当然不指望她能道歉——银焰自己的错，她道什么歉——银焰吸了吸鼻子，安静地爬上床，在蕾姬旁边平躺好。银焰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，非得懂事不可。,银焰越想越委屈，委屈地翻过身背对着蕾姬。她好像要哭了。,“你也不来抱抱我。”,蕾姬没有任何动静。过了五分钟有余，蕾姬不再平躺，翻身将手臂搭在了银焰腰间。,一夜无话。,第二天早起，银焰把昨天买的老鹰挂饰送给了蕾姬。她一紧张就容易东拉西扯，现在变得更严重，也不知道跟药有没有关系。大概是没有关系的，那药就专治她这症状。,“给，据说突厥有虎师、豹师、鹰师，我觉得我应该是一只鹰。虽说从民族和文化意义上讲，不管是突厥还是蒙古都已经废了，但图腾还挺有趣的，蕾姬你……喂……”,蕾姬什么都没说，只是紧紧搂住了她。蕾姬力气很大，曾经活活把人的脑袋拧下来。银焰被箍得快喘不过气了，心里却不烦恼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，真好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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